不能忘情 作者：林阿蜜

母親總不會忘記，當我還是她眼中的小乖乖時，時常夜哭，吵著肚子餓，哇哇的哭個不停，把爸爸吵醒了，他急忙泡牛奶，將奶瓶放在水缸裡拼命的搖動，等待它早點降溫，好立刻塞進我的嘴裡，止住我的哭鬧，明天要拉車載貨，今天的工作夠累……正要睡著時，我又吐奶了，剛剛吃進去的全部吐出來，繼續哭鬧，簡直是疲勞轟炸，這回換媽媽泡牛奶，搖籃裡的我放聲哭鬧，好像要吵醒全世界的人似的，真是煩死人，爸爸一氣之下用棉被蓋住我的全身，不怕我這小生命悶死，只求聲音能壓低些，我仍然不停地哭，哭累了，就睡著了。

當我長大時，媽媽常提起這些事，說我當時多麼胡鬧，難以餵養，只好幫我認─個乾媽，求好養一些。

白天十燭燈泡的保溫下，一籠子淡黃色的小雞，漸漸長大，牠們在我母親的飼養下，天天吃得飽飽的，長得肥肥胖胖的，在籠子裡跳著、叫著，像小鳥一般展著雙翅，牠們轉眼間長大了，公雞喔喔的報曉，母雞咯咯的下蛋，媽媽高興地撿蛋，我嘛！歡喜著吃蛋，一到過年過節，媽一定宰那最肥的來祭神，然後，會把雞腿留給我吃，我只知道猛啃雞腿，就像那群小雞一樣，過著溫暖幸福的日子。

在母親的愛裡，我慢慢成長，有一次，發現雞毛真是漂亮，於是，順手拔一撮雞毛，縫成一朵花，吊在床上欣賞，媽看到了罵說：「真像是豬屎籃在結綵。」她看我無事忙，叫我去倒雞屎，順便在河邊把裝雞糞的塑膠袋洗乾淨，天啊！那時候我才知道養雞的苦處。

 

在我記憶中，媽養過很多雞，一直沒間斷，養雞一方面剩菜剩飯都沒浪費掉，另一方面，自己養的雞，肉似乎特別好吃，在無形中省了不少錢，怪不得媽老是在養雞，在她手裡，九斤雞可以養到十多斤，更妙的是，媽生弟弟的那一年，她養的母雞孵出的小雞，大都是母的，提起這件事，媽真是得意，也許只能說是偶然，但是媽卻津津樂道，難道那些雞也懂得知恩圖報，事先給媽暗示嗎？

那段賣菜的日子，在我國中畢業的那年暑假開始，媽媽要我賣菜賺點學費。

雙手捧起一畚箕的菜，腳卻發軟，向來我是那麼膽小，連親戚來都要躲到房間的小女孩，如今要挨家挨戶叫賣，我敢嗎？然而，菜已經摘好了，若不賣掉，自己家是吃不完的，而弟妹們還小，只好壯起膽子，用害羞的音調嚷著「要買菜嗎？紅菜、甕菜（空心菜）、蕃薯葉子，要買嗎？……」

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子，不會跟人家討價還價，原本一把二元的菜，人家出價三把五元要賣嗎？我心想：「走得腿好酸，不如早點賣掉回去吃早餐，於是就賣了，賣完後才後悔起來，那些菜全是爸媽辛苦栽種的，我怎能輕易的減價呢？」他們的血汗錢被我出賣了，想著，眼眶紅起來，回到家，媽一問我就哭了，媽數著錢包裡的錢，嘆氣說：「你老爸和我大清早就起來，他墾地，我摘菜，手摘得又紅又痛，身上不知被蚊子咬了多少……算了，賣都賣了，下次不可以那樣了。」

園子裡的菜愈種愈多，有一次媽在垃圾堆裡撿到一個菜籃子，碰巧爸也拿一個回來，那是人家不要的，雖然舊了些，還可以用，兩個籃子湊成一雙，我就挑菜賣，那擔子重重的壓在肩上，而心上的負擔更重，那麼多菜，要賣到幾時呢？賣掉一部分，仍然覺得很重，天啊！竟然下起雨了，和著雨水和淚水一起吞到肚子裡去，強忍著淚走著，那些買菜的人在雨中睡得更甜，門，是那麼緊緊的關著，他們哪裡聽的見我飢餓的叫聲。

穿起那象徵榮譽的綠色校服上學，向我買菜的顧客看見了，笑著誇獎我，他們怎麼知道，那綠顏色的背後，曾流過多少辛酸淚？

漫步在綠色的菜園裡，細思往事，真是刻骨銘心的叫人難忘啊！為了孩子的成長，花了多少心思，母親的恩情，如何能報？看著一棵棵的幼苗，這般的柔嫩，需經過一番辛苦的栽培，它才能茁壯，更何況是個嬰兒呢？要花的心血太多了！小時候母親疼我、護我、用奶餵我，拿雞腿給我吃，以十足的愛使我得到溫暖，長大時，她更不惜勞苦的調教我，讓我能夠獨立，母親這般的苦心，孩兒又怎能忘情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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